雖然說我親眼見證過中華商場繁榮的光景,但從開播前的片花以及楊雅喆導演的介紹,我確信我已經深深被它迷住了。這部劇讓我聯想到我非常鍾愛的舞台劇《寶島一村》,那個集結各色人馬、來自四面八方因為社會變遷而共處一地,迸發出意想不到卻又耐人尋味的成長故事。每戶人家,乃至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命歷程,它們時而交會,時而獨立,但無論如何它們都離不開中華商場對他們的影響,以及那位在他們的童年佔有特殊地位的魔術師。
綽號小不點的陳明勝,抱持著孩童天真爛漫的想像力,卻也有著無比現實的商業頭腦,帶著哥哥畫在他手上的超時空手錶,堅信每個流傳在商場傳說的他,也可以為了多賺二十塊,在客人面前上演苦肉計搏得同情,如同吳明益的原著小說寫道:「小孩子天真的臉本身就是人生為了要讓我們勇於活下去所設下的騙局。」之於小不點為什麼這麼愛錢呢?相信大家絕對會聯想到他那偏心的母親。
孫淑媚飾演的點媽在首週兩集的播映之後,立刻成為回響最大的角色之一:「你是手抽筋還是懶叫抽筋啦!」直言不諱的率性風格很快便獲得觀眾的喜愛,但卻是小不點眼中的「共產黨」,說好的抽成馬上被砍半,對於哥哥諾里只有輕聲細語、怕錢不夠,對小不點只有怒罵與巴頭。原本以為只是稀鬆平常,甚至營造逗趣的家常戲,沒想到其實是導演別有用心的安排。
熟悉楊雅喆導演的都知道,其作品時常注入些許的政治元素,無論是榮獲金馬最佳劇情長片的《血觀音》,又或是讓桂綸鎂奪后的《女朋友。男朋友》,都能夠看到政治下的社會如何影響著每個人的生活。起先還想說導演怎麼可能這次輕易放過這個題材,但如果細細觀察的話其實不難發現,整齣圍繞在中華商場的故事,本身就難以脫離政治的枷鎖了,也難怪我的第一直覺會聯想到《寶島一村》裡的眷村生活。
中華商場的興建與拆除都是政府強制性的政策,當時的住戶也仿佛帶著伴強迫的狀態,搬進搬出,這承載一代人回憶的八棟三層樓建築在聳立前,其實是國民政府安置國共內戰來台的流民的安身之處。當時與國民黨來台的人們都相信這只是暫時性的住所,等到戰爭打完了、打贏了,馬上就得以回到中國老家了。但事與願違,視自己為台灣過客的人民,開始意識到自己必須在這塊土地重新落地生根,政府也開始著手積極規劃,展開一系列的建設與開發,其中便包含中華商場的興蓋,也為台灣的商業打開了無限的生機,也邁向了下一個階段。
「我不是親生的,我沒人愛!」小不點哭喊著你我也曾在小時候閃過的念頭,抱怨母親對自己的殘酷無情,也間接道出了台灣當時的處境,尤其是那些父母隨著國民政府遷台後,在台灣出生的第一代。聽著父母口中念念不忘的中國景象,自己卻只能感受到無限的陌生與遙遠,面對家中講台語,學校說國語的雙聲道生活模式,究竟自己是個中國人,還是台灣人呢?但當然,撇除掉當時的土地情懷,你我也都曾如小不點一樣,在成長的過程中,在尋找自己的過程中感到迷失與茫然,直到他遇見在天橋上展現神蹟的魔術師。
魔術師徒手剪下的小黑人,竟能自己移動,甚至跳舞,神奇的法力源自一句神秘的咒語「啊爸你逼哪波哪唄」,在大人看似騙小孩的伎倆,在這群孩子的眼中卻格外真實,尤其魔術師讓整個商場的人齊聚天橋共同舞蹈,那場景之壯觀奇幻,不過導演刻意設計了與電視中轉播閱兵典禮的畫面做穿插,你可以說它隱含了政治操控,彷彿當時的人民生活遭受到了政府思想上的左右,一舉一動都得按照社會風氣與規範。
壓抑下的結果往往得做出不少取捨來符合社會期待,這也是為什麼初生之犢才能帶來新的可能,因為他們在尚未遭受社會化的前提下,能夠大膽做夢、勇敢追夢,他們相信任何可能性,這也是為什麼《天橋上的魔術師》的主人翁都是那些正在成長的小孩乃至青少年,以他們的眼光觀測那個看似自由卻也相當封閉的環境,也因而產生了夢寐以求可以打電話不用錢,甚至是得以躲藏於這個現實世界紛擾的九十九樓,或許在那裡,人們可以自由自在做自己,不受到資本主義的壓迫,更不會成為政治遊戲下的棋子。
不過第二集最後,小不點跟隨魔術師走向九十九樓,一種似乎被催眠的狀態,恍恍惚惚的跟著小黑人奔向遠方,那一刻,我以為小不點真的要抵達九十九樓了,那個聚集人世間消失的人事物之地,尤其整個屋頂曬著眾多輓聯(當然也有喜慶的中堂),著實令人帶著諸多疑惑。究竟九十九樓的秘密是什麼呢?我想真的要等到十集都播出後,才會漸漸明朗化吧。